通世智库：前宽，我坚持你的执着

前宽,三年了。时光飞逝!2021年8月12日凌晨三点我喂你吃了饭,8点29分竟然悄悄离我而去。这情景与电影画面截然相反呀!缺程序,为何没有告别?

 我真傻,竟以为你是铁打的,可以违背生命的规律……八年患病,我们有太多时间可以交流,可你却从未说。我为何不问?!可你让我又如何问?

 你是怕我难过?明明见我泪如雨下,泣不成声,你却问:“你哭啥?”我无言以对,你却不作声。

 你是我的挡风墙,总是报喜不报忧,自称肚子大,装得下,一个人扛就可以!

 你向来心里阳光,别人的优点都是你努力的标杆,内心充实,从无怨言牢骚。

 你活灵活现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糗事,绘声绘色地讲段子,让别人忍俊不禁,笑声飞扬,向你“索赔”,控诉你让他们笑出了皱纹。

 你是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,你是可以解忧的人。愁眉苦脸、满腹心思的朋友,见到你就信心满满,浑身有力。人们向我投来羡慕眼光,岂不知你在家只剩点头摇头了。

 你总是给我一个温馨的港湾,而现在叫我如何是好,心痛的不仅是生离死别时,更是日后想起你的每一时,每一刻,无处抒怀……

 大夫宣布你只剩半年生命时,你竟然面不改色平静地说:这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!大夫大为吃惊,从未见过这样的患者,以往患者不是吓得哭晕,就是很快被吓死。我刚卸下了瞒着你病情的精神压力,又扛上了担心你情绪变化的情感包袱。你倒表里如一,照吃照喝,倒床就睡,居然还为大夫画了像,回敬了大夫献上的歌,高唱“信天游”。你真是没心没肺。

 大夫说你是肺腺癌晚期之时,其实癌细胞已经发生骨转移,你依然接受了为于蓝老师《向经典致敬》做嘉宾的任务,你说你不能拒绝,于蓝老师也并不知你患病之事。但因场地、导演突然患病、于蓝老师身体不适等,录制时间一拖再拖,一直延至年底。你坐着轮椅到场地,一向热情的你谢绝了与小学生聊天的活动。临上场吃了止痛药,我请陶玉玲大姐上场时搭一把手。现场你的点评令于蓝老师无比兴奋,露出欣喜的笑容。第二天我们即刻踏上治病的旅途。后来你同样为师哥许还山、著名演员金迪、好莱坞著名演员卢燕女士做了《向经典致敬》嘉宾。你的每一次出场,都为他们身上的光环增加了亮点。

 外出时我从不让你碰行李,怕一旦闪失,后悔莫及,你却情不自禁帮陌生人提行李,看到我嗔怪的眼神,你像犯了错的孩子……

 大夫警告我,说你随时会出现大喷血的危险,我们才无法于2014年10月23日亲临联合国总部我们的影展和画展现场。可是你却能在中央文史研究馆“走进新疆”的活动中讲大课、主持晚会,在“光影彩墨”电影家与美术家绘画作品展现场高唱“信天游”。每次都惊得我心无处安放,慌不择路,竟然跑到厕所躲藏。而你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重病患,心里没有任何惧怕,依然我行我素,竟然安排创作计划,你说你不能等死。

 世上哪有后悔药卖呀,我脑海中不断地闪回,假如当初不打那针PD-I,是不是你还在我身边,在拍戏的现场。你不是被癌症夺走了生命,你是毁在治疗癌症药物的后遗症上。这哪里是治病,而是把患者往绝路上推呀!

 难道这就是命运吗?每每想起这一切,我就心如刀割,悔之晚矣。

 7月11日你刚退烧,我一夜无眠,你却一大早叫起家人聚在你身旁,以为你要立遗嘱,我连气都喘不匀了,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可你居然是公布马上投入工作的计划,并即刻亲自打电话催高成惠主任到京,因他还在戏上,一时无法回京,你竟然急得立马要换人,为拍《日出东方》《东方欲晓》你真的是不要命了!

 你身体力行、抓紧有效的时间,有尊严地走在迎接死亡的路上。你的精、气、神甚至让别人误以为医生错判了。

 你一生都在玩命,不用扬鞭自奋蹄。你说拍电影就是要迎着困难前行,不然闯的劲头何处来。你是用实力赢得机会,在逆境中战胜绝望,迎来转机。

 2012年,李前宽、肖桂云在鄂尔多斯大草原合影

 1987年开拍在即的《重庆谈判》影片被宣布下马,你居然像失恋似的病了一场。

 1988年拍摄《开国大典》期间,你的肠胃出现问题,天天腹泻,没时间上医院,你一天也没停止工作。

 1992年《重庆谈判》拍摄权失而复得,你为让影片更上一层楼,主动放弃了自己与别人合作的剧本,请张笑天重起炉灶另开张,给他一个自由的驰骋天地。为了向毛主席诞辰100周年献礼,你紧锣密鼓地开张,选演员、采景、服装、道具制作同步进行,如期完成。

 1994年在青纱帐已经长到一米高的季节,你愣是不顾一切,接受了别人拍不了而放弃的《七七事变》电影。你发烧打着吊瓶坚持在现场。你以拼命三郎精神在1995年7月6日拿出了《七七事变》影片,以此讴歌中国军人血洒疆场的爱国情怀,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。

 你心心念念我们“最可爱的人”,为了让更多的人记住他们,我们拍了33集电视剧《抗美援朝》,至今未播,这也成了你最大的一块心病。

 回想当年,在北京电影学院食堂周六晚举办的舞会上,你不顾及别人的眼光,竟站在舞池中间大声呼唤我,我以为有什么事情,来到舞池,音乐响起,你与我跳起交谊舞,全然不顾闲言碎语。

 你的执着、大气、真诚、等待,令我无法拒绝。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选择了你,你却顺杆爬:“桂云,我特佩服你,你择偶择得比我好!”田聪明部长为此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,逢场合就讲这段子。从我进电影学院报到那一刻,你在宿舍四楼窗口看到我身影的那一刻,锁定的目标从未离开过。

 你瞄准的方向从不转移,你的执着,在一生的旅途中,对恩师、对朋友、对题材的选择中都得以印证。

 你从来都是坚持别人无法坚持的坚持,把不可能的变成可能,把特别难以驾驭的文字转化成画面呈现给观众,终能迎来曙光一片。

 别人说:你们什么奖项都得了,快挣点钱吧!你却说:挣钱的机会会有的,但拍大戏的机会很难。一次次的偶然变成必然。十年呀,连续一年一部上下集大戏。

 忘不了从不流泪的你,写完《七七事变》分镜头最后一个字,泪水洒在稿纸上,洇湿了一片……

 前宽,说好了,我们一起变老,你却提前退席!

 你宠我、惯我、欣赏我,却从未当面夸我。在回大连老家的家宴上,你奇思妙想让每个小家庭的男人夸妻子,夸得不到位的你补充,结果夸得现场气氛高涨,喜气洋洋,笑声一片。唯有我笑不出来,泪水止不住地流。事后前安有点疑惑,询问你为何我一直在流泪?你缄口不答,再三追问下,你才说了患病之事……临离开大连之时,前安让家人向我鞠躬,感谢我对你的悉心照顾……

 你创造了不留遗嘱的先例!你太有城府了,太会撒娇了。你就那么相信我会处理好一切吗?我自以为非常了解你,可大家的追思让我意识到还有许多不为我知的。你不会拒绝,你太拼命了。这本《永远的前宽》蕴藏着爱的能量。

 前宽,你真行!你的去世惊动了那么多人,他们晒出你为他们画的肖像!竟然那么多!

 朋友、同学都为你送上花圈,有23位关心你的国家领导人也送上了花圈为你送别,全慈溪的鲜花都送到你的身边来了,偌大的告别厅摆不下,它们高高低低、重重叠叠一直摆到了门口,若非疫情……

 中国电影博物馆和CCTV-6电影频道陆续播放我们的影片以示纪念。悼念你的短信、微信几乎让我的手机打不开。著名雕塑家吴为山复活了你,雕像栩栩如生。

 还有很多很多,大家以各种形式怀念你。

 你的墓地周围全是熟知的朋友,天堂里你们相聚叙旧,你还是那个开心果,给大家带来欢声笑语。

 再没有你为我遮风挡雨,但关心你的朋友一直对我嘘寒问暖。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,没时间空虚,我会把寂寞与孤独赶走,活出你的执着。

 生命的意义在于如何度过,回首我们的一生,有53年的真诚相伴,我的世界因为有你而丰富多彩!

 我们在生命中最好的年华,有着不寻常的创作生涯,有那么多动人的情景与无数细节,扩大了我们生命的体验感。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,遗忘才可怕。我追逐着你的追逐,坚持着你的执着。

作者简介

 肖桂云,祖籍山东掖县,出生于1941年,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本科。国家一级导演。曾任国家电影审委会委员。

 肖桂云导演的电影作品有:《希望》《包公赔情》《桃李梅》,与李前宽联合导演的影片有:《佩剑将军》《甜女》《黄河之滨》《逃犯》《田野又是青纱帐》《鬼仙沟》《开国大典》(上下集)《决战之后》(上下集)《重庆谈判》(上下集体)《七七事变》(上下集)《红盖头》《旭日惊雷》《金戈铁马》《世纪之梦》《星海》和《韩玉娘》等。荣获中国电影“金鸡奖”最佳影片奖、最佳导演奖,六次荣获“华表杯”优秀影片奖、三次获大众电影“百花奖”、五次获“五个一工程奖”等。影片《开国大典》参加第62界美国奥斯卡外语片展映。

 他们联合执导的电视剧有:《黄家医圈》《血洒故都》《传奇皇帝——朱元璋》《苍天圣土》《明月出天山》和《抗美援朝》等,七部170余集。